chapter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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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40
西河公館是一家高端私人會所, 溫彌約了風匯資本裏親近她的董事見面。
自從母親蘇明婉被提審，風匯資本群龍無首，董事會舊事重提, 欲推舉溫彌擔當風匯資本董事長。
溫彌並不想在此時這個風聲鶴唳的時候擔此大任。
母親蘇明婉剛剛落馬, 蘇家的聲譽在公眾心中低到極點，溫彌不能在這個時候擔任風匯資本董事長打擊股民的熱情。
她誠摯推舉一位既親近她又富有才幹的董事擔起董事長的擔子。
陳耀東接下這個擔子。
在其他董事離開後, 他傾身，貼近溫彌耳朵，“彌彌，我當然有信心管理好風匯資本，但有些外來的因素我是阻攔不了的。”
正如從前作為CEO的他不能制止蘇明婉的指手畫腳，現如今，他也抵擋不住蘇國清的暗藏殺機。
陳耀東是溫彌的共犯。t z
蘇明婉那些鐵板釘釘的罪證不少是陳耀東暗中收集交給溫彌的。
他了解溫彌的聰慧冷情, 但更清楚蘇國清的護短狠辣。
桌上擺著琳瑯滿目的昂貴紅酒，頭燈是璀璨生光的琉璃水晶吊燈, 溫彌的心在半空飄著，以一種冷靜的目光審視著自己。
她輕輕搖晃著紅酒杯, 聞言，做出淡然模樣，“陳總, 我會給你提供一個最安穩無恙的外部環境。”
陳耀東勾起好奇心，“彌彌想怎麽做？”
溫彌道：“有錢要大家一起賺, 要多拉幾個大人物入股，外公會對我的生意下手，卻不會得罪同一個圈子裏的其他人。”
這些人脈關系是陳耀東觸及不到的, 他笑，“那就仰仗彌彌。”
溫彌輕輕與他碰杯, “陳叔客氣。”
陳耀東也離開包廂後，包廂內徹底空了。
只有在獨身一人的時候，她才短暫變得脆弱。
平覆好心情，低垂纖長濃密眼睫，溫彌給顧煥亭發消息，[您在公寓嗎？我想去您的公寓拿一些東西。]
消息沒有發出去。
她被他拉黑。
溫彌眼神盯著手機界面，良久，手掌才覆住手機。
他真的絕情，說要分手就要分的幹幹凈凈，絲毫不要拖泥帶水。
溫彌繃緊臉，開始懷疑之前與他的種種是否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但是不是自作多情，試試就知道了。
計程車將溫彌送到顧煥亭公寓樓下。
站在樓底，她望見被窗簾遮擋的窗戶後滲出幽幽光亮。
月影西斜，天幕昏暗。
她一整顆心似乎浸在融融月色裏，清冷中又透出光亮。
電梯直達頂層，三梯一戶。
望著眼前那扇門，溫彌腳步輕盈的走過去，她伸手，試探著去按指紋解鎖。
她記得，他將她的指紋錄入門鎖。
在指腹觸到輸入屏時，她忽然收回手。
她不能這樣做。
不經他允許就進他家，跟小偷無異。
溫彌緩緩挺直腰背，按響門鈴。
她屏息凝神，等待即將為她開門的人。
終於，一門之隔，傳來腳步聲。
溫彌的心不期然跳得很快，她移開視線，暗暗平覆心跳。
“哢噠”門開了。
溫彌抿下唇，唇角抿出一個好看的笑容。
她轉眸，打算用溫婉又不失親近的語調跟剛剛分手的前男友講話。
目光觸到門後那道熟悉優雅雍容人影，她唇角的笑意倏忽消失不見，眼底不易察覺透出淡淡失望。
門後，賀雲纓穿著烏青色旗袍，裹著淡紫色披帛，饒有興致挑眉，她抱著手臂，問：“你怎麽來了？”
不需溫彌回答，賀雲纓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她唇邊帶笑，語氣著幾分不容忽視的居高臨下，“是舍不得煥亭，不想跟他分手？”
蘇明婉倒臺，確實賦予賀雲纓以前沒有的底氣和勇氣，現在對待溫彌，她再也沒有從前的試探和小心翼翼。
或者，她不是因為蘇明婉倒臺而態度轉變，而是因為顧煥亭。
因為顧煥亭不再愛她，所以作為他的母親，賀雲纓也沒必要再做一些虛情假意表面文章。
溫彌的心情大起大落，過了半分鐘的時間，她的心境才緩緩回落。
她不回答賀雲纓的問題，淺淺勾唇，柔和問：“阿姨，二哥不在嗎？”她打開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白皙手指捏著薄薄紙張，指腹濕意似乎浸透紙頁。
她的語氣清淡無比，“我是來找二哥談生意的。”
賀雲纓怔怔望她一眼。
溫彌迎著她目光，從從容容回望過去，面上的笑意從容而清透，比清晨的露珠還要幹凈剔透。
見溫彌真是過來談生意的，賀雲纓眼中的輕視才漸漸褪去，她“哦”一聲，不自覺邀請，道：“他在書房呢，你等一會兒他？”
溫彌輕輕搖頭，溫婉笑著說：“不了，我還要去一趟陸家。”
賀雲纓輕輕瞇了瞇眼睛，語氣沈下來，“這麽晚了，你去陸家幹什麽？”
溫彌輕笑，很真心似的，“您知道的，陸名山爺爺跟我外公關系好，他老人家心善，想著拉言家一把，就想把我跟言駿湊成一對。”頓了頓，她聲音和緩，“現在，我去陸家是跟言駿聯絡感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這番話裏有幾分試探幾分真情實感。
賀雲纓斂去笑意，“言駿剛從審訊室出來，腳下的泥還沒擦幹凈，你外公放心把他跟你湊在一起？還有—”她緊緊蹙眉，“言駿不是有女朋友嗎？當初還鬧得滿城風雨的。”
溫彌只是笑了笑，並不應話。
纖細白皙手指輕點賀雲纓手上的文件，姿態是很優雅從容的，“這份文件您讓二哥抽空看一看，只看一看就好，我沒想著讓二哥加持風匯資本的股份。”她彎唇笑著，“泰和集團雖然是龐然大物，但並不適合控股風匯資本。”
賀雲纓挑眉，“既然不合適，那你還拿來給他看？”
溫彌只是溫柔的笑，說：“阿姨，我雖然剛入商圈，但有些規矩還是懂得，我知道在京城，無論什麽生意都得拿到二哥面前過過眼，以表尊重。”
賀雲纓臉上的表情淡了，“—這樣啊。”
溫彌沒跟賀雲纓掰扯太多，見時間差不多她禮貌告別，眼神克制從入戶玄關移開，她轉身離開，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只是鼻尖，似乎縈繞冷沈的雪後松林香氣。
心底沈下淺淡卻不容忽視的失落感。
整顆心沈浸在深不見底的海底。
賀雲纓捏住那份文件，怔怔然目送溫彌離開，玄關處的放射性光源照得她臉頰蒼白，她捏緊文件，轉身，緩慢走過掛滿名家畫作的藝術走廊，往裏走，走到客廳。
望見客廳裏坐著的人，她倏忽瞪大眼睛。
“忙完了？”
一盞黃銅吊燈下，顧煥亭姿態閑散坐在沙發上，沙發是沈寂的暗灰色，他穿一身黑，整個人瘦削挺拔，臉色是如玉的蒼白，透著微不可查的冷漠疏離。
即便，面前的是他親生母親。
黑色大理石茶幾上擺著一只青玉瓷碗，碗中冒著騰騰熱氣，氤氳著濃重的中藥苦澀氣息。
這碗藥擺在茶幾上快兩個小時，被傭人熱了又熱，紋絲不動。
賀雲纓抓著文件走過去，微微俯身，將文件擱在顧煥亭眼前的茶幾上，她輕輕擡下頜，語氣溫柔，“工作再忙也得吃藥，就像溫彌，就是再傷心也得重新找個男人聯姻。”
輕微翻動紙頁的聲音停下，男人的手修長溫潤，骨節分明，白皙手背因為瘦削淺淺泛出青筋，他擡起眼，眼眸清冷漆黑，“母親，你不用試探我。”
賀雲纓笑了下，開口，“我就知道你已經放下溫彌了——”
話沒說完，顧煥亭撩起眼皮，第一次打斷她的話，語調冷清又淡漠，“您高看我。”
溫彌沒回蘇家灣，晚上在酒店套房過夜，清晨清透陽光穿過香檳色窗簾，灑進臥室，透出融融暖意。
溫彌靠在臥室一把深綠色扶手椅上，語氣恭謹又誠懇跟本懷特請假，本該今天回舊金山，但因為家裏的事情，她只能一拖再拖。
本懷特很諒解她，告知她一些工作可以遠程與他對接，家裏的事情可以慢慢處理。
溫彌語調柔和掛斷電話。
下一則電話很快打進來，是陳耀東，他告訴溫彌，剛剛泰和集團投資總裁親自打電話給他，說泰和集團正在評估對風匯資本進一步投資的可能性。
陳耀東笑著說，“有顧煥亭作保，老首長應該不會對風匯資本下手了。”
溫彌斂眸笑了笑，安他的心，“也許外公從來沒想過對付風匯資本，一切都是我們杞人憂天呢？”
顧煥亭註資風匯資本，這個消息使溫彌的心終於平穩落地。
她知道，比起風匯資本本身的投資價值，顧煥亭應該更看重他與她之間那一段略顯單薄的情分。
或許，這是他送給她的分手禮物。
溫彌被顧煥亭刪除好友名單，但幸好，她還有顧煥亭秘書王明的聯系方式，她給王明打電話，鄭重其事預約顧煥亭行程。
“王秘書您好，我是溫彌，我想約顧先生吃飯，表達一番我的謝意，請問他有時間嗎？”
王明被顧煥亭小懲大誡之後，再也不敢自作主張，從接了溫彌電話之後，他便戰戰兢兢，並且將與溫彌的一切通話錄音。
語氣上，他一絲不茍，將禮貌和恭敬的尺度把握的很好，顯得客觀而中立。
“好的，溫小姐您的需求我已經了解，我現在需要問問顧總意見，您先稍等片刻。”
溫彌抿下唇，心底有種不大樂觀的預感，果然，過了五分鐘，王明再次給溫t z彌打電話，語氣依舊溫和禮貌，他說：“溫小姐，您的心意顧總心領了，但現在，顧總不想見您。”
溫彌的回答也非常禮貌得體，“好的，謝謝您，顧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辛苦您了。”
手腕無力垂落，纖長眼睫低垂，遮掩住瑩潤眸中不容忽視的失落與感傷。
落地窗外的陽光由上自下傾瀉進來，散在米白色浮雕暗紋地毯上，將溫彌藏藍色裙角照得發亮，昳麗秾艷的面容卻隱在光影背面，半隱半透。
她輕輕嘆口氣，沒給自己留太多傷心時間，輕提起手包，趕往她的下一個目的地。
自從言玉坤跟隨蘇明婉到監獄相伴後，言貞便一直住在外公的陸宅裏，後來言駿被提審完畢無罪釋放，他們兄妹倆又在陸宅團圓。
言駿的女友也在陸宅待產，沒有了言家阻撓，言駿已經跟女友秘密領證，只不過消息還沒有公開。
溫彌搭著計程車到達陸宅門口時，言駿正在陪女友賞花，他們在看玫瑰。
馥郁的玫瑰花，在清晨的陽光下，秾艷花瓣上似乎還沾著晶瑩剔透的露珠。宋宜摘了朵最紅最艷的玫瑰，笑盈盈遞給言駿，讓他幫她插在發鬢上，她的笑意在望到從門口走過來的溫彌時消失不見。
宋宜跟溫彌從來沒接觸過，盡管一直跟言駿交往，但他們的那個圈子她從來沒有進去過，因為進不去，又需要時時仰望，宋宜對那個高高在上的圈子產生深切的厭惡感，甚至於，她厭惡那個圈子裏的每個人。
溫彌是那個圈子裏的公主，是名媛中的名媛，是最配得起言駿的人，宋宜不討厭溫彌，卻憎惡溫彌身上與生俱來的光環。
素白指尖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宋宜用一種警惕的目光看著溫彌。
溫彌只是淺淺望她一眼，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株並不出眾的花朵。溫彌簡單頷首跟賞花的夫妻打招呼，而後直接掠過他們，朝正廳走去。
“她好沒有禮貌。”宋宜忍不住說。
言駿倒笑了，“寶貝，她沒有看不起你，她是看不起所有人。”
陸名山是蘇國清的好友兼部下，而且陸名山為人剛直，嫉惡如仇，比起蘇國清在政壇上八面玲瓏、如魚得水，陸名山在政壇以一根筋著稱，他不屑耍心機，最看不慣以權謀私為虎作倀的人。
溫彌直白向陸名山交代一切，“陸爺爺，葉家檢舉母親的證據是我親手交給葉老爺子的。”
陸名山深深吸一口氣，眼神覆雜望著溫彌，他沒有說任何譴責的話，不說溫彌忘恩負義，而是伸手輕輕拍溫彌肩膀，用一種柔和又悵然的語氣說：“彌彌，你受苦了，你做這樣的事情，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溫彌眼眸恰到好處泛起濕意，她笑，“您會這樣想，但外公不會。”她語氣惆悵，說：“母親是外公最愛的人，要是知道是我把母親害得後半生不得不在牢獄度過，外公一定會忍不住弄死我的。”
這些話藏著虛虛實實的試探之意，陸名山就算再不通俗物也能聽懂溫彌話語中明晃晃的對蘇國清的不信任。
她不信任蘇國清，認為蘇國清會因為她檢舉蘇明婉而報覆她。
陸名山目光覆雜，他垂眼，眼前是一盞熱騰騰的雪頂含翠，是剛剛溫彌沖泡給他的。
溫彌殷切將茶盞遞給陸名山，“您覺得很不可置信，對麽？”雙手捧著茶盞，她仰眸，眼睛幹凈澄澈像一汪水玉，表面清澈，內裏藏著深深淺淺不易被人察覺的精密心機，“明明看上去我跟外公感情很好，為什麽我這麽不信任他呢？”她笑了下，話語是很殘忍的直白，“陸爺爺，連我都知道母親手裏不幹凈，外公怎會不知？在外公眼皮底下做出那樣的事情，我有理由懷疑外公是刻意包庇——”
溫彌的話沒說完，因為陸名山重重放下茶杯，他用的力道很重，茶沫從青瓷茶盞中崩出來，浸濕一片繡著玉蘭花紋理的桌布。陸名山語氣很沈，眼神深濃而覆雜，“彌彌，你外公是英雄，你不該質疑一個英雄的信仰和忠誠。”
“但是，英雄也會被腐蝕的，對嗎？”溫彌細白手指輕撫著額頭，姿態依舊優雅從容，透著一點懶散的漫不經心，“陸爺爺，我信您是英雄，但外公——”她輕輕說，話語像雨滴般落下，澆的人心底涼透，“如果外公是真的英雄，就該主動接受□□調查。”
走出陸宅，溫彌又重回酒店。
套房沈木外門剛剛關上，張彭的電話打過來。
這在溫彌意料之中。
溫彌指腹點開接通鍵，好整以暇聽著。
張彭語氣很淡，說不清話裏是敬佩多一點還是譏諷多一點，“小小姐很懂得禍水東引。”
溫彌很漫不經心說：“我只是想讓外公知道，作為他的外孫女，我不是束手就擒的小孩子，我可以是一把鋒利的劍，既可以刺傷母親，也可以刺傷他。”她徐徐說：“您該知道，如果我今天去找的不是陸爺爺，而是其他一些跟外公有舊仇的爺爺，外公需要接受的就不是簡單的調查。”
在張彭張口反駁之前，她輕飄飄打斷他的話，“我當然知道外公清白的，但這個世上，沒有什麽可以不能變得東西，歷史都可以人為篡改，我給外公隨口編織幾項罪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張彭臉色微變，一旁，蘇國清臉色靜默聽著手機聲筒裏的話，他一直在聽溫彌的聲音，從她說第一句話開始。
再開口，他嗓音微微幹澀，向來冷靜的語調多了絲含情脈脈的溫暖，“彌彌，我哪裏對不起你，你要用這樣的手段逼我？”
溫彌早就猜到他會在一邊旁聽，因此此刻對答也是不疾不徐的，她也猜到蘇國清此刻的溫柔是裹著毒藥的糖衣。
她輕笑，“外公，母親是您的女兒，盡管她犯下滔天大錯她也是您最親的人，她跟我之間，我不信您選我。”
“我知道您會為了母親報仇，我沒有什麽把柄可抓，所以您會從我在意的東西下手，或者是風匯資本或者是祖父祖母……總歸是一些我在意的東西，我不能讓您這麽做。”她冷靜道：“但同樣的，您也有在乎的東西，我只能拿您的軟肋去求您，求您放過我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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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公館是一家高端私人會所, 溫彌約了風匯資本裏親近她的董事見面。
自從母親蘇明婉被提審，風匯資本群龍無首，董事會舊事重提, 欲推舉溫彌擔當風匯資本董事長。
溫彌並不想在此時這個風聲鶴唳的時候擔此大任。
母親蘇明婉剛剛落馬, 蘇家的聲譽在公眾心中低到極點，溫彌不能在這個時候擔任風匯資本董事長打擊股民的熱情。
她誠摯推舉一位既親近她又富有才幹的董事擔起董事長的擔子。
陳耀東接下這個擔子。
在其他董事離開後, 他傾身，貼近溫彌耳朵，“彌彌，我當然有信心管理好風匯資本，但有些外來的因素我是阻攔不了的。”
正如從前作為CEO的他不能制止蘇明婉的指手畫腳，現如今，他也抵擋不住蘇國清的暗藏殺機。
陳耀東是溫彌的共犯。t z
蘇明婉那些鐵板釘釘的罪證不少是陳耀東暗中收集交給溫彌的。
他了解溫彌的聰慧冷情, 但更清楚蘇國清的護短狠辣。
桌上擺著琳瑯滿目的昂貴紅酒，頭燈是璀璨生光的琉璃水晶吊燈, 溫彌的心在半空飄著，以一種冷靜的目光審視著自己。
她輕輕搖晃著紅酒杯, 聞言，做出淡然模樣，“陳總, 我會給你提供一個最安穩無恙的外部環境。”
陳耀東勾起好奇心，“彌彌想怎麽做？”
溫彌道：“有錢要大家一起賺, 要多拉幾個大人物入股，外公會對我的生意下手，卻不會得罪同一個圈子裏的其他人。”
這些人脈關系是陳耀東觸及不到的, 他笑，“那就仰仗彌彌。”
溫彌輕輕與他碰杯, “陳叔客氣。”
陳耀東也離開包廂後，包廂內徹底空了。
只有在獨身一人的時候，她才短暫變得脆弱。
平覆好心情，低垂纖長濃密眼睫，溫彌給顧煥亭發消息，[您在公寓嗎？我想去您的公寓拿一些東西。]
消息沒有發出去。
她被他拉黑。
溫彌眼神盯著手機界面，良久，手掌才覆住手機。
他真的絕情，說要分手就要分的幹幹凈凈，絲毫不要拖泥帶水。
溫彌繃緊臉，開始懷疑之前與他的種種是否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但是不是自作多情，試試就知道了。
計程車將溫彌送到顧煥亭公寓樓下。
站在樓底，她望見被窗簾遮擋的窗戶後滲出幽幽光亮。
月影西斜，天幕昏暗。
她一整顆心似乎浸在融融月色裏，清冷中又透出光亮。
電梯直達頂層，三梯一戶。
望著眼前那扇門，溫彌腳步輕盈的走過去，她伸手，試探著去按指紋解鎖。
她記得，他將她的指紋錄入門鎖。
在指腹觸到輸入屏時，她忽然收回手。
她不能這樣做。
不經他允許就進他家，跟小偷無異。
溫彌緩緩挺直腰背，按響門鈴。
她屏息凝神，等待即將為她開門的人。
終於，一門之隔，傳來腳步聲。
溫彌的心不期然跳得很快，她移開視線，暗暗平覆心跳。
“哢噠”門開了。
溫彌抿下唇，唇角抿出一個好看的笑容。
她轉眸，打算用溫婉又不失親近的語調跟剛剛分手的前男友講話。
目光觸到門後那道熟悉優雅雍容人影，她唇角的笑意倏忽消失不見，眼底不易察覺透出淡淡失望。
門後，賀雲纓穿著烏青色旗袍，裹著淡紫色披帛，饒有興致挑眉，她抱著手臂，問：“你怎麽來了？”
不需溫彌回答，賀雲纓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她唇邊帶笑，語氣著幾分不容忽視的居高臨下，“是舍不得煥亭，不想跟他分手？”
蘇明婉倒臺，確實賦予賀雲纓以前沒有的底氣和勇氣，現在對待溫彌，她再也沒有從前的試探和小心翼翼。
或者，她不是因為蘇明婉倒臺而態度轉變，而是因為顧煥亭。
因為顧煥亭不再愛她，所以作為他的母親，賀雲纓也沒必要再做一些虛情假意表面文章。
溫彌的心情大起大落，過了半分鐘的時間，她的心境才緩緩回落。
她不回答賀雲纓的問題，淺淺勾唇，柔和問：“阿姨，二哥不在嗎？”她打開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白皙手指捏著薄薄紙張，指腹濕意似乎浸透紙頁。
她的語氣清淡無比，“我是來找二哥談生意的。”
賀雲纓怔怔望她一眼。
溫彌迎著她目光，從從容容回望過去，面上的笑意從容而清透，比清晨的露珠還要幹凈剔透。
見溫彌真是過來談生意的，賀雲纓眼中的輕視才漸漸褪去，她“哦”一聲，不自覺邀請，道：“他在書房呢，你等一會兒他？”
溫彌輕輕搖頭，溫婉笑著說：“不了，我還要去一趟陸家。”
賀雲纓輕輕瞇了瞇眼睛，語氣沈下來，“這麽晚了，你去陸家幹什麽？”
溫彌輕笑，很真心似的，“您知道的，陸名山爺爺跟我外公關系好，他老人家心善，想著拉言家一把，就想把我跟言駿湊成一對。”頓了頓，她聲音和緩，“現在，我去陸家是跟言駿聯絡感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這番話裏有幾分試探幾分真情實感。
賀雲纓斂去笑意，“言駿剛從審訊室出來，腳下的泥還沒擦幹凈，你外公放心把他跟你湊在一起？還有—”她緊緊蹙眉，“言駿不是有女朋友嗎？當初還鬧得滿城風雨的。”
溫彌只是笑了笑，並不應話。
纖細白皙手指輕點賀雲纓手上的文件，姿態是很優雅從容的，“這份文件您讓二哥抽空看一看，只看一看就好，我沒想著讓二哥加持風匯資本的股份。”她彎唇笑著，“泰和集團雖然是龐然大物，但並不適合控股風匯資本。”
賀雲纓挑眉，“既然不合適，那你還拿來給他看？”
溫彌只是溫柔的笑，說：“阿姨，我雖然剛入商圈，但有些規矩還是懂得，我知道在京城，無論什麽生意都得拿到二哥面前過過眼，以表尊重。”
賀雲纓臉上的表情淡了，“—這樣啊。”
溫彌沒跟賀雲纓掰扯太多，見時間差不多她禮貌告別，眼神克制從入戶玄關移開，她轉身離開，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只是鼻尖，似乎縈繞冷沈的雪後松林香氣。
心底沈下淺淡卻不容忽視的失落感。
整顆心沈浸在深不見底的海底。
賀雲纓捏住那份文件，怔怔然目送溫彌離開，玄關處的放射性光源照得她臉頰蒼白，她捏緊文件，轉身，緩慢走過掛滿名家畫作的藝術走廊，往裏走，走到客廳。
望見客廳裏坐著的人，她倏忽瞪大眼睛。
“忙完了？”
一盞黃銅吊燈下，顧煥亭姿態閑散坐在沙發上，沙發是沈寂的暗灰色，他穿一身黑，整個人瘦削挺拔，臉色是如玉的蒼白，透著微不可查的冷漠疏離。
即便，面前的是他親生母親。
黑色大理石茶幾上擺著一只青玉瓷碗，碗中冒著騰騰熱氣，氤氳著濃重的中藥苦澀氣息。
這碗藥擺在茶幾上快兩個小時，被傭人熱了又熱，紋絲不動。
賀雲纓抓著文件走過去，微微俯身，將文件擱在顧煥亭眼前的茶幾上，她輕輕擡下頜，語氣溫柔，“工作再忙也得吃藥，就像溫彌，就是再傷心也得重新找個男人聯姻。”
輕微翻動紙頁的聲音停下，男人的手修長溫潤，骨節分明，白皙手背因為瘦削淺淺泛出青筋，他擡起眼，眼眸清冷漆黑，“母親，你不用試探我。”
賀雲纓笑了下，開口，“我就知道你已經放下溫彌了——”
話沒說完，顧煥亭撩起眼皮，第一次打斷她的話，語調冷清又淡漠，“您高看我。”
溫彌沒回蘇家灣，晚上在酒店套房過夜，清晨清透陽光穿過香檳色窗簾，灑進臥室，透出融融暖意。
溫彌靠在臥室一把深綠色扶手椅上，語氣恭謹又誠懇跟本懷特請假，本該今天回舊金山，但因為家裏的事情，她只能一拖再拖。
本懷特很諒解她，告知她一些工作可以遠程與他對接，家裏的事情可以慢慢處理。
溫彌語調柔和掛斷電話。
下一則電話很快打進來，是陳耀東，他告訴溫彌，剛剛泰和集團投資總裁親自打電話給他，說泰和集團正在評估對風匯資本進一步投資的可能性。
陳耀東笑著說，“有顧煥亭作保，老首長應該不會對風匯資本下手了。”
溫彌斂眸笑了笑，安他的心，“也許外公從來沒想過對付風匯資本，一切都是我們杞人憂天呢？”
顧煥亭註資風匯資本，這個消息使溫彌的心終於平穩落地。
她知道，比起風匯資本本身的投資價值，顧煥亭應該更看重他與她之間那一段略顯單薄的情分。
或許，這是他送給她的分手禮物。
溫彌被顧煥亭刪除好友名單，但幸好，她還有顧煥亭秘書王明的聯系方式，她給王明打電話，鄭重其事預約顧煥亭行程。
“王秘書您好，我是溫彌，我想約顧先生吃飯，表達一番我的謝意，請問他有時間嗎？”
王明被顧煥亭小懲大誡之後，再也不敢自作主張，從接了溫彌電話之後，他便戰戰兢兢，並且將與溫彌的一切通話錄音。
語氣上，他一絲不茍，將禮貌和恭敬的尺度把握的很好，顯得客觀而中立。
“好的，溫小姐您的需求我已經了解，我現在需要問問顧總意見，您先稍等片刻。”
溫彌抿下唇，心底有種不大樂觀的預感，果然，過了五分鐘，王明再次給溫t z彌打電話，語氣依舊溫和禮貌，他說：“溫小姐，您的心意顧總心領了，但現在，顧總不想見您。”
溫彌的回答也非常禮貌得體，“好的，謝謝您，顧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辛苦您了。”
手腕無力垂落，纖長眼睫低垂，遮掩住瑩潤眸中不容忽視的失落與感傷。
落地窗外的陽光由上自下傾瀉進來，散在米白色浮雕暗紋地毯上，將溫彌藏藍色裙角照得發亮，昳麗秾艷的面容卻隱在光影背面，半隱半透。
她輕輕嘆口氣，沒給自己留太多傷心時間，輕提起手包，趕往她的下一個目的地。
自從言玉坤跟隨蘇明婉到監獄相伴後，言貞便一直住在外公的陸宅裏，後來言駿被提審完畢無罪釋放，他們兄妹倆又在陸宅團圓。
言駿的女友也在陸宅待產，沒有了言家阻撓，言駿已經跟女友秘密領證，只不過消息還沒有公開。
溫彌搭著計程車到達陸宅門口時，言駿正在陪女友賞花，他們在看玫瑰。
馥郁的玫瑰花，在清晨的陽光下，秾艷花瓣上似乎還沾著晶瑩剔透的露珠。宋宜摘了朵最紅最艷的玫瑰，笑盈盈遞給言駿，讓他幫她插在發鬢上，她的笑意在望到從門口走過來的溫彌時消失不見。
宋宜跟溫彌從來沒接觸過，盡管一直跟言駿交往，但他們的那個圈子她從來沒有進去過，因為進不去，又需要時時仰望，宋宜對那個高高在上的圈子產生深切的厭惡感，甚至於，她厭惡那個圈子裏的每個人。
溫彌是那個圈子裏的公主，是名媛中的名媛，是最配得起言駿的人，宋宜不討厭溫彌，卻憎惡溫彌身上與生俱來的光環。
素白指尖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宋宜用一種警惕的目光看著溫彌。
溫彌只是淺淺望她一眼，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株並不出眾的花朵。溫彌簡單頷首跟賞花的夫妻打招呼，而後直接掠過他們，朝正廳走去。
“她好沒有禮貌。”宋宜忍不住說。
言駿倒笑了，“寶貝，她沒有看不起你，她是看不起所有人。”
陸名山是蘇國清的好友兼部下，而且陸名山為人剛直，嫉惡如仇，比起蘇國清在政壇上八面玲瓏、如魚得水，陸名山在政壇以一根筋著稱，他不屑耍心機，最看不慣以權謀私為虎作倀的人。
溫彌直白向陸名山交代一切，“陸爺爺，葉家檢舉母親的證據是我親手交給葉老爺子的。”
陸名山深深吸一口氣，眼神覆雜望著溫彌，他沒有說任何譴責的話，不說溫彌忘恩負義，而是伸手輕輕拍溫彌肩膀，用一種柔和又悵然的語氣說：“彌彌，你受苦了，你做這樣的事情，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溫彌眼眸恰到好處泛起濕意，她笑，“您會這樣想，但外公不會。”她語氣惆悵，說：“母親是外公最愛的人，要是知道是我把母親害得後半生不得不在牢獄度過，外公一定會忍不住弄死我的。”
這些話藏著虛虛實實的試探之意，陸名山就算再不通俗物也能聽懂溫彌話語中明晃晃的對蘇國清的不信任。
她不信任蘇國清，認為蘇國清會因為她檢舉蘇明婉而報覆她。
陸名山目光覆雜，他垂眼，眼前是一盞熱騰騰的雪頂含翠，是剛剛溫彌沖泡給他的。
溫彌殷切將茶盞遞給陸名山，“您覺得很不可置信，對麽？”雙手捧著茶盞，她仰眸，眼睛幹凈澄澈像一汪水玉，表面清澈，內裏藏著深深淺淺不易被人察覺的精密心機，“明明看上去我跟外公感情很好，為什麽我這麽不信任他呢？”她笑了下，話語是很殘忍的直白，“陸爺爺，連我都知道母親手裏不幹凈，外公怎會不知？在外公眼皮底下做出那樣的事情，我有理由懷疑外公是刻意包庇——”
溫彌的話沒說完，因為陸名山重重放下茶杯，他用的力道很重，茶沫從青瓷茶盞中崩出來，浸濕一片繡著玉蘭花紋理的桌布。陸名山語氣很沈，眼神深濃而覆雜，“彌彌，你外公是英雄，你不該質疑一個英雄的信仰和忠誠。”
“但是，英雄也會被腐蝕的，對嗎？”溫彌細白手指輕撫著額頭，姿態依舊優雅從容，透著一點懶散的漫不經心，“陸爺爺，我信您是英雄，但外公——”她輕輕說，話語像雨滴般落下，澆的人心底涼透，“如果外公是真的英雄，就該主動接受□□調查。”
走出陸宅，溫彌又重回酒店。
套房沈木外門剛剛關上，張彭的電話打過來。
這在溫彌意料之中。
溫彌指腹點開接通鍵，好整以暇聽著。
張彭語氣很淡，說不清話裏是敬佩多一點還是譏諷多一點，“小小姐很懂得禍水東引。”
溫彌很漫不經心說：“我只是想讓外公知道，作為他的外孫女，我不是束手就擒的小孩子，我可以是一把鋒利的劍，既可以刺傷母親，也可以刺傷他。”她徐徐說：“您該知道，如果我今天去找的不是陸爺爺，而是其他一些跟外公有舊仇的爺爺，外公需要接受的就不是簡單的調查。”
在張彭張口反駁之前，她輕飄飄打斷他的話，“我當然知道外公清白的，但這個世上，沒有什麽可以不能變得東西，歷史都可以人為篡改，我給外公隨口編織幾項罪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張彭臉色微變，一旁，蘇國清臉色靜默聽著手機聲筒裏的話，他一直在聽溫彌的聲音，從她說第一句話開始。
再開口，他嗓音微微幹澀，向來冷靜的語調多了絲含情脈脈的溫暖，“彌彌，我哪裏對不起你，你要用這樣的手段逼我？”
溫彌早就猜到他會在一邊旁聽，因此此刻對答也是不疾不徐的，她也猜到蘇國清此刻的溫柔是裹著毒藥的糖衣。
她輕笑，“外公，母親是您的女兒，盡管她犯下滔天大錯她也是您最親的人，她跟我之間，我不信您選我。”
“我知道您會為了母親報仇，我沒有什麽把柄可抓，所以您會從我在意的東西下手，或者是風匯資本或者是祖父祖母……總歸是一些我在意的東西，我不能讓您這麽做。”她冷靜道：“但同樣的，您也有在乎的東西，我只能拿您的軟肋去求您，求您放過我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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